我感觉自己就像纪德的《伪币制造者》里无力自卫的小波利——他因受不了“现代主义者”日里大尼索的嘲弄,开枪自尽。我呢,也找不到安然活着的理由。耳边尽是解构者的哄笑声,令我羞愧欲死。一个下午,任老师点评完我的论文作业,就酝酿结束的气氛,我却坐着不动。
“任老师……”我嗫嚅着。
“嗯?”
“您觉得,活着……有意思吗?”
“什么?”他大概不相信会听到这个问题。
“嗯,我是说……让您不断地想要‘创造’‘创世纪’‘第一次命名’的,让您相信‘生命不能被照亮,只能自明’的,是什么呢?如果一个人,她自己没有力气‘自明’,怎么办呢?如果她连自己的生命都感到没有存在的价值,那还怎么去创造呢?”
“你为什么这样看待自己的生命呢?”他大概感到了,这是个笨拙的求救信号。
“我刚读完王朔的小说集……感到一种富有魅力的残忍和凶猛,将我讨厌的东西变得可笑……可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它使我看自己也是讨厌和可笑的……这是一种压倒性的力量,这种发出哄笑又讨人喜爱的残忍和凶猛,做了这个时代的主人,不但戏弄我讨厌的东西,也戏弄一切严肃、干净、认真的东西,我感到亲近、合乎本性的东西……这使我感到孤单,像丧家犬,跟一切都无分,只活在一片哄笑声中……我试图用您的诗学跟这笑声对抗,但是没有用。‘创造?自明?第一次命名?你说什么呢?你能说人话吗?’耳边都是这种声音。一切都是虚无,都是可笑。我想把严肃、干净、认真像铠甲一样穿在身上,去抵抗那哄笑声,却做不到。因为我不知道严肃、干净、认真的理由是什么。那不过是我的喜好罢了,并不一定是个真理。就像残忍、凶猛、哄笑虽不是我的喜好,却不一定不是真理一样。因为毕竟我没办法证明,虚无是不对的。相反,似乎所有事实都在证明,一切都是虚无。那么,他们就是拥有真理的一方吧?可我又不喜欢这个真理。我该怎么办呢?我无法让自己面目全非,去适应这个真理。但是,我自己的面目是什么?在这样的自我厌弃中,我已失去了自己的面目……任老师,我的脑子很乱,我整天想的就是这种东西,感到一切都没有意义。我没法像您说的那样‘自明’和‘创造’,因为我里面没有光,也不知道光在哪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听不见这种哄笑声吗?您……您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