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匿名的语境里,人性尽显无遗。没人对信息的真实性负责,舆论耽于论战,幻象横行,消解民族意识的现实感,法国革命前谣言四起和集体恐慌的心理与此有关。1789年7—8月,攻占巴士底狱后,乡村舆论里有一个“贵族阴谋”,说他们正在调集兵力,准备镇压叛乱,谣言从多个中心向外传播,导致8月4日国民公会对封建制的废除。[394]开放的社会有驱逐谣言的力量,封闭的社会则不然,谣言与无处不在的秘密联袂而行,假的看似真的,真的说不清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顽劣与虚假驱逐了真实与良善,由此改变了旧制度下情感和理智的内部结构。1775年,法国剧作家博马舍对此失望至极:
我见过多少正直人,几乎为谣言压得翻不了身。任何无稽之谈,只要炮制得法,无不能让大都市里游手好闲者信以为真……先是小小的谣言,好像暴风雨前飞燕掠过地面,以“最弱音”传出去,毒辣的言辞就随风飞扬,从一个人的嘴里,用“弱音”巧妙钻进另一个人的耳朵。至此,祸根就种下了,谣言蠕蠕而动,以“加强音”从一张嘴传到另一张嘴……呼啸、膨胀,转眼工夫庞大无比,向前挺进,振翅而飞,盘旋环绕,忽而像爆炸,忽而像雷鸣,终于成为憎恨和毁灭的大合唱。这样的谣言谁能抵抗得了。[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