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境界也很常见,容易理解。好比有人喜欢二人转,你想告诉他二人转很庸俗,还是巴赫的音乐更好,就算你能论证得再明白,人家该喜欢二人转还是喜欢二人转。艺术作品之“好”,只能靠领悟,没法靠说理。只有艺术修养到了一个层次,才能明白这个层次的好处,而这种明白也只能和同样层次的人进行交流。
第三重境界的不较真就更进了一步,也比较玄,禅宗所谓机锋就是这一类,根本就是所答非所问。好比你问老师:“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到底是什么呀?”老师回答说:“我刚吃完早饭。”
总体而言,这类机锋是要以突如其来的手法打破人们惯常的逻辑思维,尤其是要破除二元对立观念——这一点慧能最后还要详细讲的,我们也留到后文再说。
在神秀和慧能这个时候,禅门的风气还比较朴素,没有那些云山雾罩的机锋公案,偈子写得虽然禁不起推敲,却也大意明朗,而且按照不落言筌的说法,禁不起推敲也无所谓,在禅门自己的语言体系之内这也是自洽的,毕竟这与陈寅恪的学术话语分属两个语言系统。
早期版本里的两个偈子变成了后来版本里的一个偈子,另一个原因可能是第二首偈子和神秀的偈子实在太像了。我们再看一下,慧能的第二首偈子开头是“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和神秀的没什么差别。也许是慧能一系的后学担心这个偈子的存在等于慧能是承认神秀的禅法的,这才做了手脚。但事实上,慧能和神秀的对立、南宗禅和北宗禅的对立、顿悟和渐悟的对立,基本都是后人搞出来的,在慧能和神秀在世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样,这对师兄弟的理论分歧也没有那么大。慧能的弟子们贬低神秀,这就像文学流派更迭中常见的那样:新的流派所急欲打倒的往往并不是真正的敌人,而是那些与自己稍有不同的先驱者。